东南形胜,三吴都会,钱塘自古繁华。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参差十万人家。云树绕堤沙,怒涛卷霜雪,天堑无涯。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,竞豪奢。
重湖叠巘清嘉,有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。羌管弄晴,菱歌泛夜,嬉嬉钓叟莲娃。千骑拥高牙,乘醉听箫鼓,吟赏烟霞。异日图将好景,归去凤池夸。
——柳永《望海潮·东南形胜》
晓锦源无数次想象过大宋词人柳永的出场,但从未想过是如此的惊艳,而又如此的宿命。
这阙《望海潮》,普遍认为是柳永20岁时的作品。一个初登历史舞台的年轻人,以一支铺叙点染、自然挥洒之笔,为11世纪大宋城市的繁华日常,留下了印象派式的经典描摹。
在随后的半个世纪间,这名天才横溢的词人,流荡多地,境遇窘迫,以个人的悲剧成就了11世纪最伟大的歌者。尽管那个时代的人们专注于给他打标签,认定他只是一个鄙薄、淫媟、俗艳的青楼词人,但,这只是对他的刻板偏见——事实上,他有1/4的作品在展现那个时代最有生命力的城市生活,是北宋盛世的一名忠实记录者。
人们也习惯于认定,这个“有才无行”的浪子词人,是社会秩序的局外人和破坏者,却不曾料到,一生怀才不遇的柳永都在努力向权威靠拢,争取官方与士大夫阶层的接纳,尽管这些努力均以悲情收尾。但至少可以说明,他不是主动抛弃了主流社会,而是被主流社会遗弃和伤害的人。
这阙《望海潮》的诞生,背后就是一个干谒的过程。当时,20岁的柳永从家乡福建崇安往帝都开封应试,途经杭州,拜谒世谊前辈两浙转运使孙何,这阙词类似于求见的一块敲门砖。
虽然柳永在词中仅写了杭州的城市繁华,以及投赠之人孙何虽富贵而不忘山林的书生本色,并未像唐宋时期的其他干谒之作一样阿谀媚俗,但希望借助投赠之人的影响力而让自己在科举中有所斩获的意图,仍然十分明显。
是的,天才词人柳永从一开始就是个俗人——遵从社会潜规则,渴望世俗功名,然而他的世俗和卑微,最终却无助于他被认同和接纳。而且,终其一生,直到他的晚年,他都在做这同样一件事——不停地干谒,向有权势的人投献作品,希望获得举荐。想想看,这是多么悲哀和辛酸的人生。这样一个柳永,才真正是最具悲剧性的,是他个人的悲剧,更是时代的悲剧。
唯一幸运的是,人间不过是寄身之处,在他贫病老死之后,他的作品获得了永生,迄今仍被奉为经典。
▲影视剧中的柳永形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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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史没有为柳永立传。没有原因,但不难想象原因——一定是修正史的宋元人,不屑于为他作传。
于是,在历史中没有传记的柳永,创造了一项历史纪录:他可能是史上在正史中无传的名气最大的人。他的名气,不仅在他死后,而是在他生前就相当大。
宋代有许多野史、笔记,都记载了柳永的逸闻。尽管这些记录真真假假,但正是这些记录,以及柳永本人的作品,才构成了后人了解这名词人的入口。
这么说吧,柳永堪称大宋第一代流行天王。
在他进入开封后,还没参加科举,就凭借音乐禀赋和文艺天才,崛起为汴京流行文化圈的领导人物。当时,“教坊乐工,每年新腔,必求永为辞,始行于世”。搞音乐的人,谱了新曲子,一定要求柳永填词,否则这曲子铁定红不了。
另一则史料记载,“妓者爱其有词名,能移宫换羽,一经品题,声价十倍,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”。就是说,柳永靠填词,收入已经不错了,因为帝都的青楼女子都知道柳永名气大,让他有偿地给自己填个词,或在词里给自己曝曝光,分分钟就野鸡变凤凰。
柳永的词通俗易懂有风致,深得民间喜爱。当时有一个说法,叫“凡有井水饮处,即能歌柳词”。
据说,邢州(今河北邢台)开元寺有个嗜酒的僧人,每次喝醉就唱柳永的词,临终前还念道:“平生醉里颠蹶,醉里却有分别。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晓风残月。”
明朝冯梦龙说,宋代坊间有传言:“不愿穿绫罗,愿依柳七哥;不愿君王召,愿得柳七叫;不愿千黄金,愿中柳七心;不愿神仙见,愿识柳七面。”虽是小说家言,却大抵符合柳永生前爆红的情况。
有意思的是,柳永的词不仅在民间广为流传,还登堂入室,在皇宫宴会上传唱。北宋陈师道记载:“柳三变游东都南北二巷,作新乐府,骫骳从俗,天下咏之,遂传禁中。仁宗颇好其词,每对宴,必使侍从歌之再三。”
“歌之再三”,有点开启循环播放模式的意思,可见宋仁宗对柳永的词是真爱。
然而,对于这样一名生活在自己治下的“人民艺术家”,作为粉丝的宋仁宗,不仅没有开启特殊照顾通道,反而成为其仕途不顺的拦路人。
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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